往紫檀木雕成的几案上一撑:“是真是假,不如你来查验看看。”
天子没料到他会靠近,惊讶地抬头后,那张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已近在眼前了。他看得怔住了,身居至高之位,日日接受他人朝拜的君王一时间竟局促起来,把手抬到一半,又匆忙收了回去,良久才颤抖地、近似于哀恳地吐出一句:“给我看看你的女身。”
裴隐南笑了,密密长睫下的一对金瞳像融化的蜜:“为什么,我又不是女人。”
“男子……男子也没什么不可以,但太容易招致非议,私下里便罢了,人前还是女身方便些。”天子语句混乱,边说边将宝匣迫不及待地递到裴隐南眼下:“你若肯变作女身,我便封你为夫人,给你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帛,一生一世的宠爱。这是我特地命工匠为你打制的,看啊,多适合你。”
大开的匣盖下,一条镂金项圈静静卧在锦缎中,其间镶嵌的碧玉流转出剔透的华光。
看到它的那一刹,熠熠宝光仿佛化作一条滚烫沸腾的河流,从龙芝眼底流向心口。他气得连吐息都乱了,若是他有实体,此刻一定会抓着那项圈掷到不知羞耻的天子脸上。他把裴隐南当作什么,玩物,还是畜生,这样刻薄的羞辱,竟好意思当个宝贝一样呈给被羞辱的人。
比起旁观的龙芝,裴隐南倒是冷静得多。他一言不发,在天子殷切的注目下拈起了那只项圈,像只摆弄线团的猫般,捏着它看了看。
“怎么样?”天子以为他感兴趣,自满地负起了手:“这一只项圈,可当得上一座城池了。”
“原来只值得一座城池。”裴隐南摇头道:“我还以为你要拿你的天下来换呢。”
喀嚓一声,项圈在他掌心裂成两段。天子悚然变色,看着裴隐南攥住断裂的项圈,金玉碾成齑粉,从他掌心簌簌落下,经风一吹,霎时扬出漫天耀目的金尘。将项圈全部捏碎后,裴隐南拍了拍手,说道:“下次再拿这种无聊的事打扰我,代价可就不止一座城池了。“
眼见他越过自己,就要往殿外走去,天子急怒之下,脱口道:“一座城池不够,那加上姜仲如何?”
裴隐南的步伐顿住了,回头看向对方。
天子脸上重新浮起胜券在握的笑容:“你要是从这殿中迈出去一步,我即刻以谋逆之罪赐死姜仲。你知不知道谋逆是怎样的罪名,它足以让姜仲遗臭万年,成为人人口诛笔伐的罪臣。届时姜仲不仅保不住性命,连全尸都不能留下,你舍得你唯一的友人就这样凄惨地死去吗?”
起先他还有些担心这只妖听不懂自己的话,不懂君臣二字究竟对姜仲意味着什么。好在裴隐南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不通人性,他垂下眼,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,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都心生怜意。
天子忍不住朝他走去,温柔地道了声过来,旋即慢慢张开双手,等着这只彷徨的鸟儿撞进自己怀里。
风势似乎在一瞬间变大了,刮得门窗左摇右晃,最后在一声整齐的巨响中轰然合拢。宽阔的殿宇立时昏暗如午夜,天子吓得身躯僵直,惊疑地左顾右盼,最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撞见一双闪烁着幽幽荧光的眼睛。
“妖……妖物……”天子觉察到不对劲,强撑着怒斥:“你若敢作乱,我现在就传令要了姜仲的命!”
刚说完,忽然有温热湿润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,妖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,亲密地挨着他道:“传给我看看,我也想知道,一个死人会怎样传令。”
“来人——”天子再也遏止不住心中的恐惧,朝殿门的方向狂奔而去:“来人啊,诛杀这名妖孽!”
妖放任他逃离,在他身后朗声大笑:“跑吧,跑得再快些,挣扎激烈的猎物才是最讨人喜欢的,我已经很久没有狩猎过了,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从发现那只吃人的妖物到诛杀它,姜仲仅用了三个时辰。
回程时太阳仍悬在头顶,姜仲辞谢了留他用膳的官员,顶着烈日回返。为节省时间,他选了另一条偏僻些的道路,途中需穿过一片山林。前些年他曾来这里走过一趟,知道山中有片挨着花林的村落。从前姜仲没有赏花的心思,如今倒在临近那处时放慢了马速,想要折一枝花带回去。
然而来到那片村落的旧址,记忆之中繁花似锦的景致却不见了,姜仲勒住马,茫然地看着眼前一片灰茫茫的空旷天地。曾经的绿野被灰烬覆盖,那场火应当是许久之前烧起来的,房屋的残骸毁坏得都看不出形状了,树木焦枯的枝干上有青嫩的绿芽钻出。几只麻雀在泥地里翻找着什么,被它们刨开的土堆中,零星地掺着几块焦黑的骨头。
村边道路上走来一名背着柴的樵夫,兴许是姜仲发呆的时间太久,他回头看了姜仲数次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小郎君,趁着天色还早,快点离开吧。这地方邪门得很,一入夜就有鬼打着灯笼,找人索命呢。”
姜仲并未发现鬼怪作祟的阴气,却还是颇为好奇,下马询问道:“我记得这里原是座村庄,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?”
樵夫面露难色,先是四处张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