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至如果有的选的话,他并不愿意阿玉想起从前。
若非她的身体每况愈下,他更不会出此下策,要阿玉去钩吾山更强大的力量,有时候不代表更好的际遇。
只做一个自由散漫、万事随心的小仙使,也很好,有他和敕黄在,必不会叫人欺负了她。
似乎看见他们几人在春神殿笑闹的场面,句芒不由得笑了一下
至于前尘往事,想不想起来的,又能如何呢?
为何如此轻易就将这些事告知于我。郁昶回过神来,这才想到这一层。
他与句芒神君可从无交情,甚至就在方才还出手打了人家的坐骑。
句芒亦收好心思,将编完流苏的灯安好手柄,又点上烛焰,欣赏一番后才递将出去,我还有事要做,再不说,就没时间了。
更何况句芒深深地看了郁昶一眼。
对他和阿玉来说,这位既能创世又能灭世、令三界闻风丧胆、六道趋之若鹜的郁昶,其实不过是身负奇遇而生的无辜小童而已。
因而阿玉选择尽己所能护住郁昶,那他自然也是一样,轻易算不上,但为难确实没必要。
你要做什么?看着忽然到了跟前的小鱼灯,郁昶不明白句芒捯饬半天才做出来的东西给他作甚。
这话倒提醒了边上一直没吭声的敕黄。
他尚沉浸在方才句芒说出的那些话中回不过神,毕竟其中许多事,就连他也是头一回听说。
神君?神君要做什么事?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,敕黄当即追问道,是不是书上写的那桩事?神君不可!
神君连日来捧在手里的那卷书,他曾在断云边看见过,那上头写的可是
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
敕黄情急之下,直接伸手挡在了句芒身前,动作间他臂间银钏碰撞,带起的响声更是令人心焦。
可句芒连眉都没抬,只微微垂眸不赞同地睇了这头略显鲁莽的大黄牛一眼。
跟了他千余年,还是这样沉不住气。
郁昶冷眼瞧着二人一个要走、一个要拦,不知是在打什么哑谜。
茫然间,他竟不知不觉便接过了那盏小鱼灯,拎在手中端详。
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几乎忘记从句芒手里接过来有多奇怪,毕竟二人可从无交情。
句芒指尖一转,先前没用完的竹篾便似长了眼般缠上敕黄,将他捆了个结实。
早起的鸟儿有虫吃,不听话的大黄牛没草吃。
神君?神君这是做什么?敕黄一时大惊,他对句芒毫无防备,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制住,即便神君非去不可,也请让我随你同往啊
敕黄的急切更衬得句芒沉静如水。
他记得从前自己也并非这样的性子,那时候阿玉喜静,而他好动,总是围在她身旁吵闹。
而后来他像河中的一块石,漫长的岁月从身上流淌而过,将他打磨得圆润、平静。
可这时候的阿玉却变得活泼了。
自在梧桐祖殿生根发芽开始,便用周身的枝叶好奇地打量着山川风物、鸟兽鱼虫。
似乎世间事,本无定法,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。
敕黄交给你看顾几日,待阿玉回来便好。句芒收住心思,同郁昶示意道,届时你替我将
话音未落,句芒微微侧身回头,余光瞥过那盏精巧别致的小鱼灯。
算了,这盏小鱼灯留给你把玩罢。不知怎么的,句芒忽然就改了口。
他其实多希望这盏灯,能照亮阿玉夜行的路。
可是他心里清楚,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,纸做的鱼终究不能再游到阿玉身边了。
你这话什么意思?文玉不知从前的事,又怎会上此处来?郁昶快步将人追上。
他忽然觉得这盏小鱼灯只怕烫手得很,还是物归原主的好,你你要做什么?
纵然没什么交情,可方才句芒将前情据实以告也算帮了他的忙,郁昶也没办法做到冷眼旁观。
若有能帮得上的地方,他不介意伸出援手。
她会来的。句芒看了郁昶一眼,又将视线转向烟波浩渺的云海。
白鹤仍在,流光不减,这上头的风物似乎万万年来从未变过。
唯一不在的,是它的主人。
你不是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吗?句芒一挥袖,仙鹤便冲破云层来到他身边,乘云巘上,是阿玉从前的住所。
句芒话音未落,那仙鹤便似有所感,随之发出深切的悲鸣。
寰宇哀声、山川呜咽。
郁昶眸光一滞,下意识地看向周遭,他实在没想到,你说什么?
乘云巘上日升月落、云海浮沉,可万年不变的风光依旧,将其间的人事变化衬得像一粒不足为道的尘埃。
郁昶心思入定,正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,恍然间听见一声
郁雾失。
笔直的肩背瞬间僵住,似一座山脉骤然坍塌般,郁昶不敢有任何动作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