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话里没有半个攻讦周绍宠妾灭妻的字,可周绍却被说得有些心虚起来。
青娆的事,的确是他关心则乱,晨起听说青娆昨日将家人带到了昭阳馆,便疑心是出了什么岔子。他对小陈氏印象不佳,没考虑多久就直接让余善长将人带到外院安置下来,并没有知会小陈氏。
这么一想,的确是他有些过分了。
再怎么说,庄家人也是她带过来的陪房,即便他不满意她对他们的安置,他也不该就这样扫了她的颜面。
于是他颔首:“今日的事是我想得不周到,日后再涉及到你的人,定然让你来拿主意。”
便见小陈氏一脸感动,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。
宽大的衣袖下,陈阅微的指甲却被掐得青白。
说甚么日后,那就还是将庄家人的事情翻了篇,定了主意不肯让她有磋磨他们的机会。
且前世时,他是九五之尊,那般高高在上睥睨于世,连同她这个妻妹闲话几句的耐心都欠奉,这会子,却肯为了妾侍的家人,主动和她赔不是。
她并不觉得是自己这个正室有颜面,只觉得更加愤怒恼恨。
……
令余善长大吃一惊的是,王爷在昭阳馆受了气,翌日和王妃从宫里回来后,竟还是去昭阳馆探望了庄夫人。
这一回,天边已经是暮色,庄夫人却仍旧劝王爷去陪王妃。
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,等王爷面色平静从昭阳馆出来时,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钻,生怕被王爷的怒火波及。
王爷这回却没有发怒,可自这日起,却再没踏足过昭阳馆。一时间,王府里正院风头无两,俨然有专宠的架势。
三朝回门,陈家摆了丰盛的宴席,将家中和族中出息的子弟都请了来,陪成郡王喝个尽兴。
众人都知道,成郡王眼下圣眷正隆,被他上了折子参的数位官员都和河间王、裕亲王有沾连,偏这两位却没敢当面锣对面鼓地闹起来,且昨日夫妻进宫谢恩,还得了陛下和娘娘们不少恩赏……
有心思的人便攀扯着亲戚,亲热地拉着成郡王喝酒。而同一桌的陈翰林则面色淡淡的,并没有格外逢迎谄媚。
花厅外,红湘远远瞧着一抹眼熟的身影,眸色微动,朝瑞香点了点头,便不动声色地往外走。
齐和书近日有些像无头苍蝇,被陈翰林训斥了好几回,说他心思不在读书上,长进不大。若不是他从来尊师重道,又打了想借阅陈府藏书的幌子,今日陈翰林是不肯带他进府的。
他知道,今日是陈家的四姑娘,嫁进成郡王府的那位王妃回门的日子,他思来想去,只知道青娆从前对这位四姑娘忠心耿耿,反过来想,也只有去问这位四姑娘,他才不必担心被人听到后到处说嘴,给青娆带来不便。
“这不是齐秀才吗,您怎么在这里?”红湘笑盈盈地走过去,给他福了一礼。
齐和书侧身躲过,见着红湘,眼睛就是一亮:他认得她,从前她和青娆时常在一处玩乐,俱是四姑娘身边的老人。
“红湘姑娘,有一事,还望姑娘给在下解惑。”
“齐秀才请说。”
他看了四周一眼,压低了声音:“听人说,青娆去给大户人家做妾室了,此言可当真?”
红湘脸色一变,没有否认,严肃道:“这话您是听什么人说的?”
齐和书心底一沉,他原以为,这事是碧荷因嫉妒随意胡诌的,可看红湘的表情,却不似那么回事儿。
他有些焦急起来:“你能不能告诉我,她是嫁去了哪一家?我只想知道,她过得好不好。”
红湘的脸色却已经恢复了平静,她笑着道:“齐秀才,您已经娶亲,又何必记挂着旧人?她去了哪一家,恕奴婢不能告诉您,这也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。”
齐和书的面色就灰败下去。
“都是前尘旧事,您也该往前看了,就算青娆心里对您还有什么念想,那也都不可能了。她如今得人青眼,一身宠爱,荣华富贵在手,不比什么都强?”
听得这话,原本升起些放弃念头的齐和书沉默不语起来。
比什么都强吗?可他明明记得,青娆最想要的就是自由,她想要堂堂正正地活,不必伏小做低矮人一头。纵然有荣华富贵,可那当真是她愿意过的日子吗?
红湘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快步离去,等回了厅堂,便趁着王妃起身更衣的时候悄悄跟了上去,附耳几句。
陈阅微就笑了起来。
倒还真是一片痴心,她合该成全了他,否则岂不是太狠心了些?
新王妃进府不久后,昭阳馆的庄夫人就主动将手里的中馈权交了出去,账册和对牌一应清清楚楚,没出半点岔子。
手里有权,又有王爷的宠爱,新王妃很快就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,上上下下的仆妇内使如云般涌向正院,卯足了劲想在新主子面前争先。
而从前炙手可热的昭阳馆则似乎彻底失了王爷的欢心,一连十日,王爷都没有再去瞧过庄夫人。

